武漢肺炎疫情對經濟活動造成嚴重衝擊,對教會經營當然也不例外。受到最大衝擊的毫無疑問是財務,例如我最近去的某間稍有規模的教會,主任牧師提到奉獻金額短少了約1/3,這應該是多數教會都會遇到的問題。民眾對於經濟前景悲觀時,減少非必要支出與捐獻,至少熬過風頭是本能與常情,但苦日子過久了,也可能會演變成大前研一筆下《低欲望社會》的窘境,當年輕人沒有夢想,甚至連高一點的物質慾望,例如(假設)去鄰近的韓國、台灣、或北海道離島玩的想法都消失殆盡時,這個國家還有未來嗎?與之呈現強烈對比的,是中國仍不斷強調人民要對黨和政府充滿信心的價值觀,這和台灣前陣子說信徒要被「法喜」充滿,還真有些神似。
回到教會的問題,有些教會採取線上直播與轉帳的方式突圍。不過觀察幾家教會,包含原生教會的作法後,還是發現離不開要實體聚會的堅持,我甚至認為是種窠臼。這說法固然有貶意,但可能也有褒義。往好處想在台灣,由於沒有發生大規模的社區感染,國內的經濟活動尚且能大致正常運作。但是也有不少論者認為,這樣過於安逸的環境,也可能讓業者與社會選擇放棄思考產業轉型,例如Work from Home的創新型態(WFH這件事目前論述是毀譽參半,但或許值得一試,至少可以減少房租與塞車等不必要的通勤成本),對台灣日後的國際競爭力也未必是好事。許多教會也因此放棄了,以科技來輔助聚會進行的其他可能性,反正不是迫切需要。我的原生教會雖然買了一個Web Cam,但是疫情緩和後就把直播關了,只做事後的影片上傳。
往壞處想,則是教會仍未能跳脫地理的界線與制約,導致留在同一個地方聚會的,終究是親朋好友、社區的同溫層,雖然這樣講有些不得體,但是在國外的一些極端案例,你在哪個社區,基本上(不管先天或後天)就決定了你的身份與階級,甚至基本上此生難以改變,當網際網路逐漸打破上述制約時,反倒是弱勢者不願也無法善用這類資源,去提高自己的能力,甚至跳槽到其他可能聚會品質更好的教會,結果長年留在同一個地方聽同一組訊息,你的福音領受當然就僵化與毫無生氣。
- 虛實整合
因此這也導引到第一個教會管理上的問題,那就是虛實整合。由於前述的狀況其實已經挑明,如果這直播主要是對既存的會友,甚至也只是非常時期的手段,這決定也不全然錯,特別是顧及講者與會眾言論甚至肖像權等問題時的確重要,但至少就不會是我討論虛實整合的範圍。
1. 單向傳播的弊病
有些教會迄今仍然有開線上直播,例如行道會等有一定規模的教會,行道會同工的科技能力,至少從我2008年開始有觀摩就知道一直是國內的前段班,事發當下會立刻超前部署直播也在意料之內。況且這些教會,也是對於拓展事工相對積極的類型。不過許多教會仍有意無意地忽略了虛實整合的問題,也就是提供讓線上的觀眾快速參與相關活動的途徑。例如我目前(事實上)待的教會,地點在北市承德路,要每次都從新店偏遠地區親赴當地參加聚會,對我的體力、時間都是非常大的負擔,因此有時我會直接掛遠端連進去。但是講道也許聽了,甚至有時候我比當地人還清楚牧師說了什麼,但是除了朋友圈的幾個早已認識我的人之外,我能否有其他途徑參加小組等活動呢?答案似乎是否定的。因為經營網路的人,並不是很重視把影片丟出去後(至少在Facebook)對於相關頁面的公關經營,或也無意引進相關技術。許多留言之類的,可能也會處在「已讀不回」的狀態,最後石沉大海。
這種直播到了後期,很可能會流於一種單向式的宣傳,和政治宣傳沒太大差異;提到傳道人的其中一個英文術語"preacher"便很有意思,在英文的語境裡,preach頗有廣告推銷員的概念,和在街頭常看到的大聲公幾乎是同一個字。也頗像獨裁國家的政治宣傳系統,外國人當然也可以看到這些國營媒體的內容(據傳號稱資訊最封閉的北韓,其國營電視也開設了YouTube頻道),但是你不太可能與裡面的人有所互動,況且即使互動了,也只容許有「黨的論點」。這實務上也是許多教會的光景,和社會幾乎毫無交集(接不了地氣),而多半活在自己的世界裡。觀眾人數比較少的時候,可能就幾個讚和短篇留言;觀眾人數多的時候,可能各種阿們、哈利路亞、感謝讚美主的千篇一律式的回應,甚至會多到讓小編不知道該怎麼處理。這畫面似乎和我們看到有些政治集會「拍手通過」的情景頗為神似。但是這些聽眾有什麼領會,答案基本上是不知道;更別提又有多少新朋友看到了這篇講道覺得很揪心,開啟了福音的大門。如果沒有,這和GoodTV或新眼光電視台,錄了很多影片事後上網有什麼差異,教會又何需砸錢在這些網路直播設備?
2. 無法與外人連結
當然如果我開口,也意味著我正式宣佈從原生教會離開,轉移至別的教會常態性地聚會,或許當地人會開一條私人的通道,把我接上當地的人際網路。這問題我確實和當地幾個人聊過,不過他們還是希望我先確定要在這個教會委身後,再來討論下一步,這是另一個問題。但是當初教會公播聚會的目的,不就是希望讓福音跨越地理的疆界嗎?但是這幾個月觀察下來,教會的那一堵牆似乎仍然矗立在那。如果外地人能線上奉獻,也能線上聚會,小組卻似乎無法讓外地人線上參與,感覺不是很有道理。
這其中牽涉到一個頗有問題的假設,為何你必須在這個教會先有戶籍,你才能夠參與當地的小組聚會。如果你要服事,當然需要先確定你要在這裡委身,但是對於平信徒為什麼也要有個「入黨儀式」。當然小組長可能需要做一些管理,但是如果對方沒有任何行為不檢,造成小組管理上的困擾,是否非要這個人先「入黨」,可能就沒有那麼必要?創造一個制度的進入障礙,造成的福音攔阻效果,恐怕也不亞於物理上的疆界或距離。
這也是後來我和一位牧師,繼續主持一個線上小組的原因。我們首要的重點,就是打破會籍的限制,不管你是在哪裡聚會,甚至不是信徒,甚至你遠在3000公里外的新加坡甚至萬里之外的美國、紐西蘭等,你只要願意參與,準備好耳麥、必要的網路連線,就能加入我在JitSi Meet架設的聊天室討論,甚至網址也幾乎是公開的。不過要打破這個同溫層,實務上不太容易,信徒願不願意在既有小組以外拓展關係是一個問題,特別是年紀愈大,對外拓展關係的渴望會逐漸降低。而能否找到願意加入的慕道友,也很大程度是運氣。不過由於做這件事的邊際成本幾乎是0,所以我們也就讓他繼續下去。
3. 顧及外部聽眾的需要
許多教會可能認為,直播只是架個攝影機,把實況轉播出去那就行了。可是在制度上如何照顧組織外聽眾的需要,使其能跟上我們聚會的進度,卻可能未仔細思考。例如,有時候不用投影片的講者,會將要用的經文印在當期週報上,但是沒有參加實體聚會的人,卻不一定能及時拿到週報,而容易造成「落隊」的問題。另外一個類似的問題是,如果有人對這篇講道有所疑惑甚至挑戰,觀眾是否有機會得到主講者的回應?這其實也是我前面回應性的問題。雖然我現階段大概只能想到這幾件事,不過光是虛實整合這件事,便可能有很大的研究空間。目前教會對於直播的想法,仍多停留在內部區網的概念,只是為了服務轄區內信徒而設計,其實甚為可惜。也難怪2017年初,某期天下雜誌曾以「同溫層效應」描述網路看似開放,實際上人類生活仍活在部落聯盟的原始生活型態了。